他知道,这场未到的对决,不仅是为了自己,更是为了这四位在他身上寄托的希望。
风穿过苦桥渡,卷起地上的石屑与花瓣,像一场无声的战鼓,已在暮色中擂响。
吴州古城的城门像一张半阖的嘴,风穿过去时总带着点呜咽的声儿。
朱漆剥落的门板歪歪斜斜地挂着,守城门的兵丁拢着袖子缩在墙根下,眼皮耷拉着,像是对进出的人毫不在意——其实也确实没什么人可在意,半天里才晃过去两个挑着空担子的货郎。
刘醒非牵着马走在青石板路上,鞋底敲出的声响在空荡荡的街面上荡开,显得格外突兀。
他下意识地想往墙根靠,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缩肩,那截高出旁人一个头的身影还是扎眼得很。
修长的身量裹在洗得发白的青衫里,肩背挺得像杆未出鞘的枪,走在这处处透着暮气的古城里,活像是一幅淡墨画里不慎点错的浓笔。
更麻烦的是身后那匹“月下玉美人”。
银白的鬃毛被风拂得轻轻颤动,四蹄踏在石板上不疾不徐,每一步都透着股矜贵气。
马身光洁得能映出檐角的影子,连尾巴都甩得比别处的马优雅些。
方才在城门口,那两个打盹的兵丁都忍不住抬了抬眼皮,目光在马身上黏了片刻才移开。
刘醒非暗自叹气,这马漂亮是漂亮,却实在不适合隐匿行踪。
可奇就奇在这儿。
沿街的铺子大多关着门,偶有开着的,门内的人也只是隔着窗棂或门框看他一眼。有梳着发髻的妇人正低头纳鞋底,抬眼时目光与他撞上,既不躲闪,也无好奇,就那么平平淡淡地扫过,又低下头去。
有个坐在门槛上的老翁,手里转着个油光锃亮的核桃,见他走过,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他和身边掠过的风没什么两样。
三三两两的行人散落在街面上,彼此间离得很远,脚步都轻缓得像怕踩碎什么。
他们偶尔会看向刘醒非,有时也会看看那匹惹眼的马,但眼神里没有探究,没有疑惑,甚至没有寻常路人的那种漠然——更像是在看一块石头、一棵树,看过了,也就过了。
刘醒非勒住马,停在十字路口。
四周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打旋,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。
“咚——咚——”
响了两下就没了声息,像是被这城吞了进去。
他忽然觉得后颈有些发凉,明明街上有人,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连那匹“月下玉美人”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,打了个响鼻,不安地刨了刨蹄子。
这不是空城,却比空城更让人发怵。
他像个误入画中的外人,明明站在人群里,却被一层无形的墙隔开。
那些行人、那些半开的门、那些沉默的目光,合在一起,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将整座城罩在里面,也将他这个外来者,牢牢地困在了这诡异的寂静里。
长街两侧的店铺早已没了人烟,门板歪斜地挂着,风穿堂而过,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沙,发出呜呜的声响,像是无数冤魂在低泣。
刘醒非坐在月下玉美人的背上,掌心的醉龙仙草带着一丝沁人的凉意,那抹翠绿在这死寂的城中显得格外扎眼。
他低头看了眼枪囊里的黄金大枪,枪身隐约泛着冷光,仿佛也在感知着前方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。
这座吴州城,分明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的,墙缝里渗着暗红的污迹,石板路上的马蹄印里积着半干涸的血,连空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。
“看来那些传闻是真的。”
刘醒非低声自语,想起出发前听到的碎语——吴州守军一夜之间尽数消失,吴王宫里夜夜传出龙吟,有人说看到赤鳞巨爪扒着宫墙的飞檐,鳞片在月光下红得像烧起来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