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了十月,汴京的风就带了凉,卷着齐国公府庭院里落下来的银杏叶,打着旋儿贴在朱红廊柱上。
申和珍坐在临窗的软榻上,手里捏着一方绣了半截的兰草帕子,针脚歪歪扭扭,眼神却没落在帕子上,只盯着窗外那棵老银杏发怔。
自嫁进齐家这三个月,齐衡拢共回房歇了不过三回,今夜怕是又要宿在书房了。
“大娘子,顾家四房、五房的太太来了,还带了两匣子东西,说是特意来给您请安的。”
贴身女使青禾轻手轻脚走进来,声音压得极低,生怕扰了申和珍的心思。
申和珍指尖的针顿了顿,抬眼时,眼底的那点委屈已敛得干干净净,只余下名门贵女该有的端庄:“知道了,让她们去花厅等着,我换件衣裳就来。”
青禾应了声“是”,转身要走,又被申和珍叫住:“她们带的什么东西?看着贵重吗?”
“瞧着倒是体面,一匣是江南新采的碧螺春,另一匣是东珠串子,珠子不算大,但也匀净。”青禾如实回话,见申和珍眉梢动了动,又补了句,“听门房说,两位太太脸色急得很,像是有急事求见。”
申和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,手指摩挲着帕子上的兰草:“顾家?如今顾家最热闹的,不就是四房五房的两个儿子,被齐大人抓去锦衣卫天牢的事么?”
她起身走到妆台前,铜镜里映出一张清秀的脸,只是眼底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。
自嫁过来,她事事尽心,夜里熬了参汤送到书房,齐衡要么说“公务忙,不用费心”,要么干脆让小厮原封不动送回来。
府里下人看她不受宠,虽不敢明着怠慢,可那眼神里的轻视,她哪会看不出来?
前几日让贴身女使去打听,才知道齐衡从前竟对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动过心,那庶女不是别人,正是如今顾廷烨的夫人。
盛明兰。
一个庶女,无父宠无兄靠,竟能嫁得顾廷烨那样的英雄,还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,反观自己,嫡女出身,嫁入国公府,却连夫君的一句温言都得不到,这份落差,像根针似的,日日扎在她心里。
换好一件月白色绣玉兰花的褙子,申和珍又理了理鬓边的珠花,才慢步往花厅去。刚走到花厅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四婶急切的声音,夹杂着五婶的叹气,透着一股慌不择路的焦躁。
“大娘子来了!”
四婶眼尖,最先看见申和珍,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,脸上堆着刻意的笑,那笑容挤得脸上的肉都皱在了一起,“大娘子身子可安好?我们姐妹俩今日来,就是特意给您送些新鲜东西,也沾沾大娘子的福气。”
五婶也跟着起身,手里还攥着帕子,指节都泛了白,眼神却一个劲往申和珍身后瞟,像是在找齐衡的身影:“是啊大娘子,我们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,如今还关在锦衣卫天牢里,齐大人他……他如今是殿中御史,掌着查逆王余党的事,求大娘子在齐大人面前美言几句,救救我们那两个苦命的孩子吧!”
说着,五婶就要往地上跪,申和珍连忙上前一步,伸手扶住她,语气柔和,却没真用力:“五婶快起来,这可使不得!我刚嫁过来没多久,府里的事尚且摸不透,哪敢在夫君面前妄言?再说,查逆王余党是官家与太后的意思,夫君也是奉旨办事,我若乱说话,岂不是害了他?”
这话既客气,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四婶五婶对视一眼,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失望,可事到如今,她们也没别的路可走,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求。
四婶拉着申和珍的手,拍了拍,语气越发急切:“大娘子,我们知道您为难,可那是两条人命啊!再说,咱们顾家跟齐家,早年也是沾着亲的,看在这份情分上,您就帮我们想想办法,哪怕只是让齐大人手下留情,别让孩子们在牢里受太多苦也行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