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助虐,火借风势,半个时辰后,落鹰湾已是一片赤海。雨水都被热浪烘干,与焦黑的麦粒混成半尺厚的“火泥”,踩上去“咕唧”作响,带着呛人的甜腥。守军主将骑马冲出来,头盔未戴正,手里拎着半只烤鹅——他刚才正在吃夜宵,此刻却像从蒸笼里爬出的饿鬼,满脸油汗混烟灰。
吴汉不给他整队机会,翻身上橇,率百骑沿火海外围疾驰,长刀专砍向外逃窜的运粮车夫。刀光一闪,粮袋破裂,黄澄澄的粟子瀑布般泻进火海,发出“嗤啦啦”的爆响,像一场金色的雨被地狱瞬间蒸发。有人试图跳水逃生,冰面早被大火烤得酥裂,一脚踏空,连人带马沉入冰河,惨叫被冰水瞬间掐断。
大火烧至四更,风向忽转,烈焰掉头扑向营盘外的马厩。战马受惊,冲破栅门,数百匹火马狂奔于草原,鬃毛燃烧像流动的火把,照得天地一片橙红。吴汉趁乱收兵,却未远走,而是潜伏于三里外的“老鹳洼”——那里是落鹰湾通往主营的必经之路,他要在第一时间截杀报信者。
果然,五更初,三名骑卒顶着秋风疾驰而来,每人背后插两支“飞羽令”——铜马军最紧急的军情标志。吴汉率亲兵十人横亘道中,先以套索绊马,再飞身扑上。最后一名骑卒拼死挣脱,翻身上坡,吴汉甩手一刀,刀背击中其后脑,人昏厥未死。吴汉扯下他背上信筒——羊皮卷上血书:“落鹰湾被袭,粮草尽毁,疑汉军主力已北渡清河,乞速援!”
吴汉用手擦去血迹,冷笑:“求援?得先过我这关。”命人将俘虏绑在枯树上,剥去上衣,以砂砾搓其胸腹——此乃幽州军“剥皮”之刑,不伤性命,却能让人在极度寒冷中产生皮肤被撕离的剧痛,心理崩溃。醒来的骑卒涕泪齐流,哭喊:“愿降!愿降!”吴汉收刀,俯身贴耳:“既降,便借你口,给铜马送份‘大礼’。”
吴汉命书吏仿笔迹,将血书内容改为:“落鹰湾火起,乃营中不慎失火,粮草仅焚三成,已控制局势。恐汉军小股骚扰,故飞报主公,请勿轻动大军,以免中其调虎离山之计。”信末加盖从俘虏身上搜出的“转漕司马”铜印,再割破俘虏手指按上指模。随后放其南归,却暗派轻骑远远尾随,只待铜马主营接信后犹豫不决,便再施后手。
天蒙蒙亮,雨停了,东方泛起蟹壳青。吴汉回望落鹰湾方向,火光已弱,黑烟却仍直冲霄汉,像一条扭动的乌龙,把草原与天空缝合在一起。他忽然想起邓晨在密信末尾的玩笑:“昔年张良火烧栈道,今日君烧粮道,皆是一把火定乾坤。只盼君火里生仁,别学项羽焚阿房。”吴汉咧嘴一笑,露出被北风吹裂的牙床:“仁不仁我不懂,只知道让敌人饿着肚子唱楚歌,比砍他脑袋更省事。”
同一时刻,下游五十里,馆陶渡。耿弇率三千兵夫与两千民夫,正进行一场“沉默的爆破”——筑坝。清河于此处拐了个“S”形,左岸为石质断层,右岸是沙砾滩。耿弇采纳当地老渔翁建议,利用春季枯水期,在S弯颈部打下两排木桩,中间填以草袋装石,再覆以河泥与石块,层层夯实。表面看,只是加固河堤;实则暗留三口“活闸”,以粗麻绳系之,绳头藏于岸旁芦苇丛,只待上游来水暴涨或人工信号,一齐斩绳,便可瞬间形成一道临时水堰,抬高水位,倒灌铜马前营。
民夫们赤脚踩在冰水泥浆里,脚踝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,却无一人呻吟。耿弇亲自下河搬石,裤腿冻成铁筒,行走时“咔啦”作响。有人劝他上岸烤火,他笑:“我脚冷,心里才记得住百姓更冷。”一句话,比北风更刺骨,却比火堆更暖人。三千兵夫因此昼夜轮班,无人退缩。
初二日夜,吴汉遣飞骑回报:落鹰湾火起,铜马前军恐将南撤,必走馆陶渡。耿弇当即决定提前斩绳放水。他命人于坝顶插白旗为号,旗倒即斩。自己则带百名死士潜伏右岸,人人嘴含芦管,以防咳嗽暴露。
三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