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厚照似乎对这第一桩大事的议定还算满意。他端起手边的青玉盖碗,呷了一口参茶润喉,目光转向御案另一侧一份带有明显捷报标识的奏疏。
只见他放下茶碗,拿起那份捷报便道:“陕西王守仁驰奏:套虏小王子部万余骑,乘黄河冰坚,自花马池入寇,窥我固原、平凉。守仁督率三边官军,预设伏于黑水苑,待虏深入,突起击之。激战竟日,斩首七百三十余级,夺获马匹、器械无算,余虏溃遁出塞。此乃开年一大捷,振我国威!”
暖阁内气氛顿时一振。张仑作为勋贵代表,首先面露喜色,声音洪亮:“恭喜陛下!守仁真乃国之干城!此捷大挫虏贼气焰,可保陕西安宁一冬!”
王琼眼中精光一闪,迅速道:“陛下,王守仁荡平南赣汀漳巨寇,平定宁藩逆乱,今又扬威边塞,功勋卓着。此番黑水苑大捷,正当新春吉时,臣以为当厚加封赏,以励将士忠勤之心,彰陛下酬功之德!”
做为王守仁的政治盟友,当然要给王守仁请功了。
毛纪也捻须颔首:“王守仁忠勇可嘉,运筹帷幄,克奏肤功。确应重赏。然……”他话锋微顿,似有斟酌,“其爵位已至新建伯,食禄千石。按祖制,非社稷军功,爵赏不宜过滥。臣以为,可厚赏金银、绢帛,增其禄米,荫其一子入国子监,或加其本身散阶、勋级,以示殊恩。其麾下有功将士,着兵部核实功次,从优议叙。”
怎么?还想封侯爵不成?
朱厚照听着几位的意见,手指在捷报上轻轻敲击。他对王守仁的心情颇为复杂。此人是大才,也是大功之臣,但其学说与行事,常与正统理学格格不入,朝中攻讦者亦不在少数。
自己初时将其招至京师,后来又后悔,故而又另择一大儒,也就是吏部尚书罗钦顺来平衡王守仁的影响。同时将王守仁调离京师,也是为了保护他。
历史记载:“守仁放言自肆,抵毁先儒,所封伯爵本当追夺,但系先朝信令,姑与终身,其殁后,恤典俱不准给。”
朱厚照念及此缓缓道:“守仁之功,不可不酬。着吏部、兵部、礼部会议,王守仁加太子太保衔,仍总督陕西军务。赏银五百两,大红纻丝蟒衣一袭,岁增禄米二百石。其子王正宪,荫授尚宝司司丞。其麾下有功将士,着王守仁核实功次,列名具奏,兵部从优议赏,务使三军感奋!”
王琼闻言张张嘴想要说什么,却被一众声音打断。
“陛下圣明!赏罚分明,臣等钦服。”众人齐声道。这份赏赐,加了从一品的宫衔赏了财帛禄米和象征极高荣誉的蟒衣,荫子官职虽非高位但属清要,既显天恩浩荡,又未轻易再晋其爵位,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朱厚照处理完两件大事,脸上并无多少喜色,反而拿起两份字里行间透着戾气的宗室奏疏,眉头微蹙,边将奏本递给魏彬道:“这本子尔辈看看。”
魏彬赶忙将奏本转递给毛纪。
毛纪见是有关宗室的奏本一阵头大,于是道:“乞陛下允臣等将下细看拟奏。”
朱厚照便道:“文书尚多,都要一看下去,也是闲就此商量,不好么?”
毛纪等人纷纷应诺。
朱厚照接着道:“宗室之事,不可轻忽。南安王彦泥奏:岷王彦汰,身为大宗,不恤宗亲,屡屡侵夺其封地内庄田、湖泽,纵容恶仆殴伤其府中官校,更于太祖忌辰宴饮作乐,毫无哀戚之情,实属忤逆不孝,欺诳朝廷。”
他放下南安王的奏本,又拿起另一份,“岷王彦汰则奏:南安王彦泥,素行不端,私通番商,坐地分赃;强占民田,逼死人命;秽乱王府,与其父妾有染,大伤国体;更藐视王章,不服钤束。两王各执一词,互相攻讦,丑态百出!尔辈以为,当如何计较?”
涉及天家宗室,尤其是亲王与郡王之间的争斗,阁臣们发言更为谨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