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刻,酆青檀只觉得口中的兔肉柴得像是在嚼木头渣,嚼之不动,却又吐不出来。于是对方笑意盈盈的视线里,酆青檀几乎是下意识地,“咕咚”一声,咽了下去。
这口兔肉委实不少,这一口生生卡在了喉咙里,酆青檀又用力地吞咽了两下,才感觉到那些奇形怪状的木头渣终于滑了下去,顿时整个人都猛地一松,他抚了抚自己喉咙下方的位置,才嗔怪着,“你这丫头吓我一跳……你那鹿血自然是我让人下山……”下山买的。
只最后倏地卡住了,就像是方才那块又大又柴的兔肉仍然卡在喉咙口里似的。
彻底安静下来的夜色里,酆青檀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,咚、咚……一声一声的,并不规律,也不强健,那是一个年迈老人的心跳。若是以往,一句“让人下山去买的”很是简单便能搪塞过去,若再被追问找谁去买的,山上那么多小厮,他年纪大了,哪里记得住,今日找了这个,明日找的那个,偏生如今整座知玄山下不去上不来的,又有何人能下山去采买鹿血?
若是让人猎的……总要送去膳房找人处理,若是很凑巧地未曾送去膳房,那又是谁处理的?这一个个问题便只是在脑子里电石火花般地闪了闪,酆青檀便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。
谎言一旦开始,接下来就注定是永无至今的圆谎的过程。若对面是元戈这样的人精,这样的过程倒也不会真的永无至今,大抵反而是猝然而止,譬如此刻。
“我……”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,没了下文——瞒不过的。他很清楚,纵然瞒得过任何人,却也瞒不过元戈的,这些年他屋子里的那些书从来就这样大剌剌地摆在那里,小丫头看书也不挑,很多时候都是看着哪本合眼缘就看上一会儿,是以这些年她到底看了哪些、记住了多少,酆青檀是真的不清楚。
心下没了底气,纵然有心遮掩,可脑子却全然不受控制,一时间脑中空空如也,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有种手足无措之感,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。
许承锦看看这个、看看那个,虽然心中疑虑愈发加重,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怪异的气氛,选择了乖乖闭嘴。
不知何时,院中的侍卫和下人都不见了,窦婆婆端着炒好的下酒菜站在不远处,忧心忡忡地看着这对师生,终是不曾上前劝诫——她其实都看见了的,可她没拦、更没有告诉元戈,甚至彼时她还悄悄掩了门才离开了。
虽然从未后悔,但自认也失去了宽慰劝诫的资格。
夜色愈发浓重,白日里的最后一抹余温悄然散去,料峭夜风中元戈长长地叹了口气,她未曾起身,只仰面看着几步开外的酆青檀,轻声说道,“十四年前的冬天,下了一场大雪。母亲出生于南方,其实并不喜欢知玄山的冬天,于她而言总过于寒冷又漫长。但那一年她很开心,因为外祖家终于要来人了。”
酆青檀豁然抬头,露出一张煞白的脸和哆嗦的嘴唇,半晌才沙哑地问道,“你……记起来了?”
凉风过,他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,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攥得死紧,青筋毕露,指节泛白,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然止不住那只手打着哆嗦,一咬牙,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那只手腕。
他说,“是我的错。我行医半生,竟忘了葳蕤致幻于你而言本就是最狠辣的毒……”经别离、历生死,一度于崩溃的深渊里沉浮过的孩子,纵然已经被强行遗忘了最痛苦的回忆,可对葳蕤生香而言,那样一缕千疮百孔的魂魄自然处处是弱点。
许承锦一惊,“您的意思是——那她怎么……”
“那我怎么好得那么快,对吗?”元戈接过了话,终于起身走至酆青檀面前,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将他身后的左手拉到身前,卷起袖口,露出手腕上缠着的纱布,以及纱布上因为方才过于用力抓着而渗出的鲜血。
酆青檀下意识往后缩了缩,没